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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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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2 章

“哎,為什麽我們太陽底下軍訓,人家就樹蔭底下休息啊?”程松直穿著昨天發下來的軍訓服,站在班級隊伍裏,跟一旁的孟承雲小聲嘀咕。

八月末的天,驕陽似火,氣溫一點沒降,把學生們的軍訓服濕得透透的。孟承雲瞥了一眼不遠處樹蔭下獨自坐著的男生,聽老師說是身體不好,不用參加軍訓,但還是跟著出來了,在陰涼處幫同學們看管東西。

“我覺得他有點眼熟,好像認識。”

程松直嗤笑一聲,打趣道:“這不會是你同父異母流落在外的親兄弟吧?你說你爸會不會在外面偷偷給你生了個兄弟,然後等著哪天給你個驚喜?”

孟承雲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,恨恨道:“我爸不就是你嗎?有沒有你自己清楚!”

教官還在隊伍前訓話,程松直不敢笑出聲,只好死死憋著,差點給憋岔氣了。孟承雲看不過,故意踩了他一腳。

上午的軍訓內容是站軍姿,最基礎也最累人的內容。學生們一動不動,跟雕塑一樣站在烈日底下曬,還要提防著教官有沒有走到身邊,省得被抓到錯處。一個上午下來,男生女生都怨聲載道。

“程松直,中午上哪兒吃啊?”孟承雲上了廁所出來,正在水池前洗手。

程松直彎著腰,撣去褲子上的灰塵,雖然是軍訓服,但也不要太臟了。“不知道啊,你想吃啥?”程松直起身來,從鏡中瞥見上午那個坐在樹蔭底下的男生正從廁所裏出來,在他旁邊洗手。

白白凈凈的,很好欺負的樣子。

廁所裏人進人出的,是容易起是非的地方。程松直原本都打算走了,卻驀然聽見個聲音小聲罵了句“有爹生沒娘養的”,臉色一變,轉身沖那個人一拳揮了過去。

孟承雲一驚,卻也沒插手,反正程松直打架很少輸的,隨他去好了。倒是那個白白凈凈的男生,顯然怔了一下,似乎想叫停,卻沒出聲。

被打的男生雖不是善茬,但也只是過嘴癮,碰上程松直這種來硬的,也只能抱頭鼠竄,挨了幾拳之後灰溜溜地跑了。周圍看熱鬧的幾人被程松直的目光一掃,趕緊散了。

廁所裏只剩了這三個人。程松直像臟了手似的,開水沖了下,然後掏出煙來點了一根。

“同學,學校裏面不許抽煙。”

程松直緩緩擡頭看著他,隨後真就在洗手臺上將煙碾了,細細的煙霧迅速散在空氣裏。可是下一秒,程松直的眼神轉而陰鷙非常,擡手就掐住那男生的脖子將他撞到了墻上:“裝什麽正義使者?”

程松直手勁不小,那男生被掐得難受,白凈的臉龐很快漲得通紅,兩手扒拉著程松直,可是力氣太小,怎麽也掙不脫。

孟承雲知道他不會傷人,還是冷眼旁觀,等著去吃飯。

“放開我,放!咳咳……孟承雲!”男生邊掙紮邊喊,眼睛死死地盯著旁觀的人。

孟承雲眉頭一簇,心想不會真是什麽跟他有關系的人吧?兩步走過去,拉著程松直:“松哥,放開他。”

程松直聽話地放手了。

“你誰啊?”

男生摸著自己的脖子,左邊一處有些辣辣的,可能是被程松直弄破皮了,他細皮**的,容易受傷。

程松直見對方沒有回答,擡腳就要踹,男生往後退了一步,自報姓名:“我是尤嘉楠。”

“尤嘉楠?”孟承雲反應了一會,“你爸是尤朗?”

尤嘉楠點了點頭。

“我管你是誰?!”程松直要沖上去揍他,卻是被孟承雲一把抱住了:“不行!松哥,這個不行,這個不能打,你打我,你要出氣就打我,別打這個,會出事的!”

程松直想打人是真的,但聽話也是真的,這麽多年,孟承雲一說不能打不要打,他就一定會住手。

“行了行了,松哥,中午請你麥當勞。”孟承雲拖著程松直走了,把還喘著氣的尤嘉楠給落下了。

下午照常軍訓,快結束的時候,程松直被老師叫走了。中午挨打的男生跟老師說了,老師了解情況以後叫了家長。在辦公室裏,程松直一副“你能把我怎麽樣”的欠揍模樣,連累程老師一直跟對方父母道歉。但是也不知哪個心善的,證明程松直打人是因為對方先說了不該說的話,因而對方父母雖然很生氣,但也沒辦法全然指責程松直,最後只得接受道歉了事。

事情處理完,程老師便怒氣沖沖地呆著程松直回家了。走出校門時,程松直看到那個叫尤嘉楠的白凈男生站在一輛豪車旁邊,一個年輕男人仔細端詳他的脖子,神色焦急:“怎麽回事?誰欺負你了?”

尤嘉楠眼神一瞟,跟程松直對上了。程松直倒是沒在怕的,打一個是打,打兩個也是打,可是,就在他漸漸走遠的時候,聽見那男生平靜地說:“孟承雲。”

程松直心想,你有毛病麽?

程松直上初一,程老師帶高一。三中高中部的軍訓是交給軍事基地去管的,班主任們不用跟著,但是卻要開始為開學準備各種東西,因此也忙得腳不沾地的。今天下午程老師原本在清點剛送過來的教材數量,結果一個電話被叫到了初中部去,沒忙完的事讓他心煩意亂,程松直打架就更是火上澆油,讓他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了。

“程松直,這才第一天軍訓,你就跟同學打架,”一回到家,程老師把門關上就開始訓孩子,“哦不是打架,是你單方面毆打同學,你可真行,也就是今天沒出事,要是把人打傷了你怎麽辦?你是不是想第一天上初中就被處分啊?你是不是嫌自己檔案太幹凈想往裏頭加東西啊?還是嫌我太閑想讓我生活充實點?我都不知道以後要給你處理多少爛攤子!”

程松直是一周前搬回家裏的,去軍訓的前一周,每天晚上都得讓程老師打電話三催四請的才肯回家,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,早飯不吃,宵夜撐死。平時一句話不說,一說就是伸手要錢,給少了還不高興。程老師原本想著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家住,無論如何也要包容他,耐心地引導他,十二歲的孩子能有多大心眼?可是程松直實在太讓他出乎意料了。

程松直冷笑一聲,滿不在乎的樣子:“你也可以不給我處理啊,我求你去了嗎?是你自己要我從外婆家回來的,現在後悔了?”

“程松直,你講話有沒有道理啊?你不求我去,你能否認我是你爸嗎?老師會給你叫別的家長嗎?我要是不把你從外婆家帶回來,我都不知道你已經成這副鬼樣子了!”程老師想起那些年一個人的日子,既心酸又生氣,“我是後悔,沒後悔早點把你帶回來,哪怕打斷你的腿也絕不讓你走!”

程松直看著他,卻莫名其妙笑了起來:“你後悔?你後悔你怎麽不去?哦,程老師現在是名師了,暑假都要到處開講座,去哪裏都一群人圍著,怕是連打斷我腿的時間都沒有吧?!”

新房子比舊房子寬敞太多,加上父子倆東西都少,屋子顯得空蕩蕩的,程松直那些話就在這個空間裏反覆回蕩,像鐘擺一樣一左一右地打在程老師的心上。

“你怪我沒去找你?你怎麽不想想你是怎麽對我的?跟你說話你不應,給你夾菜你不吃,生日不肯見我,媽媽的忌日不肯見我,你還要我怎麽拿熱臉貼你的冷屁股?!”

程松直下意識想開口反駁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程老師說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實存在的,也許他就是那樣傷了一個父親的心,可是那就是幼時的他為自己打開的保護傘,他一邊希望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,不要被他所拖累,一邊希望爸爸能明確地告訴他,無論如何,爸爸永遠不會丟下他。

只是那時他還太小,什麽也表達不清楚,也什麽都不肯說。

如今要說什麽呢?爸爸確實沒有丟下他,但是他們之間,也再沒有什麽父子之情了。

“用不著你貼我,以後我做什麽跟你沒關系。”

這是程松直進門以後說的最冷靜的一句話,卻大大激怒了程老師。程老師一言不發,從電視櫃的一個禮盒裏抽出一把打磨光滑的黑色戒尺,那是他參加活動時主辦方送的禮品。

“我今天就告訴你,你跟我有沒有關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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